施晔
如今人人皆谈“可持续”，英文称sustainability，白话说来就是满足现今的需求，却不以牺牲子嗣未来的需求为代价。此非舶来词，早在古代即有贤士宣扬尊重自然规律的精神。《古文观止：里革断罟匡君》里，鲁宣公要在夏天撒网捕鱼，大臣里革对之劝阻，甚至割破其鱼网。 里革认为万物皆有其生长规律，不能趁孕育之时捕杀，亦不能残杀幼苗和嫩芽，还是等到冬天再抓鱼吧。
葡萄酒世界里，越来越多的酒庄为了“可持续”地发展，在葡萄酒园及酿酒室里引入各类动物，重新回归人、动物与自然的原始平衡，而对于酒庄访问者，无疑是平添了一道令人难忘的风景线。
酒窖阴暗潮湿，有益于葡萄酒陈酿，但也成为啮齿类（如老鼠，兔子等）出没地。除此之外，老鼠会啃食植物根系，严重伤害到新植幼藤，致其死亡。大多数庄主不太愿意投毒或设放鼠夹，因此酒窖猫咪便顶着“可待续性环境发展”的光辉头衔闪亮登场，走马上任了。举世著名的佳酿产区美国索诺玛郡有一个名为Forgotten Felines的非盈利组织，专门保护和拯救流浪野猫，这些野猫从未接受家养驯化，无法成为常规的户内宠物，以前通常直接以安乐死法处理掉。Forgotten Felines的成立，帮助了流浪猫在当地农场寻找到合适的户外家园，重新健康自由地生活，葡萄园则当之无愧地成为它们的首选。 Dry Creek AVA产区的Frick Winery和Russian River AVA产区的Klopp Ranch Vineyards都是这个机构的诸多拥趸之一，大赞猫咪为天然有机的完整解决方案。
除了上述保持一定距离的人猫相处方式，很多庄主会选择收养家猫，即有了亲密宠物，又有了酒窖鼠害的“战斗机”。它们不似野猫警醒害羞，能与人轻松交好，而名庄的看家猫咪们更是阅人无数，眼界大开，凡遇到访，会十分神闲淡定，大摇大摆地陪着访客们一起逛完酒窖再一路跟到品鉴室都是常有的事。
两周前在Felton Road看望老朋友布莱尔（他自1997年一直担任飞腾酒庄首席酿酒师），被引见此庄声名远播的看家猫咪，原仅凭“捕鼠器”功用入驻，但因名字实在雷人—— 与葡萄酒大师杰西斯同名，瞬间上位，身份不凡。最让人忍俊不禁的是，你会发现她寝宫的墙壁上端端正正地张贴着杰西斯大师的照片。每夜有大师照片陪伴入睡，加之飞腾庄如黄埔军校般历练过许多优秀酿酒师 （如Neudorf酒庄的现任Todd Stevens，Rockburn酒庄的Malcolm等），才俊见多了，造就此猫气质高贵冷艳，对一般人的抚爱只会还以一个眯眼斜睨。相比之下，马尔堡酒庄协会的小猫便如马尔堡的葡萄酒一样平易近人。
热卖全球的“Wine Dogs”一书作者Craig McGill和 Susan Elliott 去年又有新作——“Wine Cat”，主角当然是从帅气狗换成了可爱猫。书中收罗了全球90多个酒庄的看家猫咪，共计靓照100余张，你手痒了没有，现在很想点亚马逊是不是？
本月初自北岛至南岛访问各大新西兰产区，这个国家对“可持续性”的重视令人印象深刻，94%的葡萄园经过独立的可持续性项目审计认证。Hawk’s Bay（霍克斯湾）产区的名庄Elephant hill（象山）濒海而建，经过特别美学设计的酿酒房与太平洋海水的深蓝色泽融为一体。象山花费巨资自发设立了高科技生物水处理系统, 整个新西兰仅有两家。市场销售总监费斯（Vince Labat）亲自领路，带着我爬上“巨无霸水箱”形状的处理器，观察他饲养的海藻，有了这些生物，酿酒废水便可完成循环处理，重新成为珍贵的净水用于园内浇灌等。
象山酒庄的海藻算是稀客，葡萄园里真正的常客当数羊群，不经意间为庄主省却了大量的人力、化肥及燃油成本。首先，羊群冬日入园觅食可抑制野草的过度生长，同时羊蹄的踩踏相当于柔和的翻土，防止土壤过于板实，透气不佳，提升土地吸收二氧化碳的能力，减少园区整体二氧化碳的排放量；其次，花苞期入园，羊群会啃掉藤冠的旁枝侧叶，无需人手亲为； 最后，它们在园中闲庭信步，且走且食，No.2会成为有机肥料，而No.1含有更多水溶性养分，更易被土壤吸收，同时还大大降低了灌溉的需求。
不是每位庄主都有实力或精力拥有羊群，很多时候是要靠租借的。有意思的是，在盛产绵羊的澳洲，庄主让羊群入园供其觅食是可以小赚一笔的；而在其它国家，庄主多数是要反过来酬谢羊群的主人。借羊并非易事，新西兰马丁堡产区的Schubert酒庄庄主凯（Kai）忧心地向我谈到了潜在的根瘤蚜虫的威胁，周边不少酒庄已经中枪，谨慎的凯每次借羊，都会先把羊群圈在一处，七天“清肠”期之后才会允许羊群入园，以防根瘤蚜虫通过排泄物传播到自己的葡萄园。
意大利奇安第产区名家福地酒庄（Fontodi）殊途同归，没有羊群，代之以29头安尼娜母牛，一身纯白，肉质细嫩美味，当地托斯卡那居民食其肉而不饮其乳。早在斯坦纳先生1924年农业讲座中提出生物动力法之前，福地庄便早以此法运作自己的庄园。庄主乔万尼（Giovanni Manetti）本着对自然和可持续性发展理念的尊重，运行着一个自给自足的系统。他在葡萄藤之间种植了大麦作为表层农作物，为母牛提供了恰到好处的给养，同时还有助于吸收土壤中过剩的氮元素，使结出的葡萄果体积更小，果皮更厚（可提升口感的饱满层次与密集风味）。葡萄皮渣、粪肥、剪枝废弃物等都被堆在一处进行发酵，脱胎换骨渐变成最棒的肥料。
最后，怎么能不提及近年来颇受追捧的波尔多列级名庄Pontet Canet呢？此庄所有的葡萄园实行生物动力法，田间劳作由五匹布莱登（Breton）骏马完成，避免了沉重的拖拉机将土壤压得板实或任何对根系可能造成的伤害。布莱登马种系古老，以强壮和耐力著称，中世纪时用作战马。另外，它们性格安静仔细，所以尤其适合葡萄园内细致的工作。
生态平衡的葡萄园是迷人的动物园，因为徜徉于内，幸运的你甚至还会遇到白野猪，野兔，飞鸟，獾，刺猬，狐狸等这些不速之客；这样的葡萄园更是珍贵的伊甸园，因为大自然的馈赠总是丰沛的，而对于我们人类，获取的时刻，请不要忘了尊重与反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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