纳帕的6月通常是骄阳似火,我造访贺兰酒庄的那个上午,天空中居然飘起了蒙蒙细雨。我跟接待我的执行总监Don Weaver开玩笑说,久旱逢雨是个好兆头,今年的葡萄酿出的酒均衡感应该不错。
Don Weaver有个简洁有力的中文名字 —— 魏东。学艺术史出身的魏东执意要把Harlan Estate翻译成贺兰酒庄(国内也译作哈兰酒庄)。我告诉他“贺兰”在中文里不仅大大的有名,而且在中国西部的贺兰山下,还有很多不错的葡萄酒庄。老头笑而不语,眼底划过一丝狡诘。
贺兰酒庄(Harlan Estate)的庭院建在一个三面环山的山丘上,设计简约干净,颇具禅意。整个庭院的材质应是采用当地的玄武岩,青灰色的园门透着些日式园林的“书卷气”。入门是一个精致的四方天井,正中石屏涓流直落,叮咚作响,静中有动。转过石屏,一道石廊依山而筑,正对着山下的纳帕谷。步入其中,顿觉心胸开朗,满谷佳境,尽收眼底。
我在纳帕寻访酒庄的旅程不知怎么都与建筑产生了奇妙的联系,不久前拜访的多米纳斯Dominus也是建筑极富特色的酒庄,而贺兰酒庄的很多建筑、甚至庄主比尔·贺兰(Bill Harlan)的私人宅邸都是由加州最炙手可热的建筑师霍华德·贝肯(Howard Backen)设计,这位灵感无穷无尽的建筑师从90年代初就开始与比尔·哈兰不断合作,也曾经为包括史蒂夫·乔布斯在内的很多要求极为苛刻的高端客户设计过作品。
沿着石廊绕到庭院的西侧,对面梅亚卡玛斯山(Mayacamas)的山腰处,掩映在一片橡木林中的比尔·贺兰家宅映入眼帘。酒庄所在的山丘被梅亚卡玛斯山三面合围着,剩下的一面对着纳帕谷,葡萄园就错落有致的分布在在山丘四周和西南面梅亚卡玛斯山的坡地上。“奥妙就在这里”,魏东解释道,“环山的葡萄园给了我们将近360度的阳光朝向,一方面保证了葡萄相对一致的成熟期,而另一方面,每面山坡的风土又不尽相同,这又给葡萄带来更复杂有层次的口感”。
石廊中段的会客厅紧挨着天井,厅内清旷古雅,一桌两座,有如大师的禅房。接过魏东递过来的一杯酩悦香槟(Moet & Chandon),我们聊起了刚刚过去的纳帕慈善拍卖(33rd Auction Napa Valley),贺兰酒庄的20年垂直品尝 (1990-2009) 拍出了80万美元的天价,与10多年前硅谷高科技泡沫顶峰时拍出的70万美元的10年垂直品尝也不遑多让。“我们酿不出最好的香槟”,魏东自嘲道,“但是我们的波尔多调配绝对是顶级的”。贺兰酒庄的第一个年份是1990年,1995年开始出产副牌“少女”(The Maiden)。罗伯特·帕克对贺兰酒庄的年份酒推崇备至,他给大部分年份酒都打了高分,其中1997, 2001和2002是满分。即使在新世界的纳帕,要做到每个年份各有不同的风格,但品质都如此优异是非常困难的。罗曼尼康帝(DRC)能做到,贺兰也基本上做到了。帕克还曾经将贺兰酒庄的年份酒插入到一些波尔多名庄的盲品中,结果在朋友那里都获得了高分,更是让他对这家酒庄的葡萄酒的伟大品质深信不疑。他是这样评价贺兰酒庄的年份酒的:“个性十足,力量与优雅的完美结合,非凡的复杂性,凝而不滞,具有卓越的陈年潜力”。
谈及选择波尔多调配原因,媒体众口一词,说是庄主比尔·贺兰60年代在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读书期间就立志要酿出加州的木桐、玛歌云云。在魏东看来,那都有些忽悠。真正促成贺兰化羽成蝶,从葡萄酒超级发烧友到名庄庄主蜕变的,应该是他在波尔多一级名庄和勃艮第游学的经历。仅从技术层面上分析比尔·贺兰在名庄游学的收获显然会流于肤浅。毕竟新世界里做波尔多调配的如过江之鲫。更深层次上,与其说是贺兰学到的,不如说是他悟到的,是一种酿酒的哲学。
帕克对贺兰酿酒的哲学的总结最为精妙,“尽量保持葡萄的自然原味,在种植及发酵过程中采取轻柔措施”。这与禅宗的简约朴素,顺其自然的态度有着异曲同工之妙。贺兰是个有慧根的人。中国人讲禅茶一味,茶入禅境,明心见性。贺兰则是以酒入禅:用最少的干预、最简单的方式,来获得葡萄酒本色。当所有复杂的工艺和高科技手段褪尽,留下的只是对葡萄酒最纯粹最直接的感官体验。“返璞归真”,这是贺兰的原话,品酒之外,他所表达的是一种朴素的生活态度。
出会客厅,和魏东沿着石廊一路向东,且行且谈。转过石廊东端的凉亭,沿石阶而上。坡顶上就是贺兰酒庄的酒窖。凉爽的酒窖内一色的全新法国橡木桶。新酒出品会在酒窖内陈放高达36月之久。新桶并不仅仅是为了给葡萄酒带来橡木桶的风味,而是考虑到单宁的质地,长时间的桶陈可以带来的单宁和酸度的高度整合——提供饱满和融合的口感,对有结构(骨)有质地(肉)的葡萄酒带来的效果是惊人的,无比丰盛的同时为力量和优雅的发展留出空间。
酒窖的上面是酒庄的办公室,这是唯一让我觉得有美国味儿的地方。仿佛一下子从清旷的东方禅院回到了加利福尼亚温暖的家里。倚在松软舒适的沙发上,品酒正当其时。
2009年的贺兰酒庄一如它的前辈们:颜色近乎黑色,散发着优质赤霞珠特有的香气,带有松木、烟熏及石墨的味道;入口如天鹅绒般的丝滑柔顺,令人生津的果味展现出来的是“天然去雕饰”般的纯净;然而就在转瞬间,各种成熟水果味道及泥土清香喷薄而出,如同上一秒还在湿暗的森林中穿行,下一秒森林已在身后,满目蓝天碧草,各色野花开满山坡,鸣转不休的鸟雀、倏忽出没的的小鹿,当真是柳暗花明的感觉。
我蓦然记起了贺兰的一段原话:“我们在这野生森林及宽阔平原的交汇处开辟了葡萄园。这些不同地形的交汇地带帮助我们最大程度的体会了自然的活跃性。我想贺兰酒的大部分风格来自于此,因为它最贴近这些野生地带、森林和林地。这种自然的边缘地带是对生活乃至酿酒哲学的贴切比喻。”
贺兰酒庄过去的30年里以如同Facebook一般的发展速度比肩百年名庄。然而魏东说他们还在创业阶段。如今少庄主也在酒庄帮着打理生意。或许贺兰会用木桐老庄主菲利普·罗斯柴尔德男爵的话来勉励儿子,“酿伟大的酒?不难,难的是头三百年。”
待到告别魏东,下得山来,天已放晴。蓝天碧草间,与早晨的阴霾恍如隔世。唇齿间酒香犹在,回头再寻觅酒庄的踪迹,层峦叠翠,庭院楼宇已依稀难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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