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紫弘阳光玫瑰，曾经贵为“葡萄中的爱马仕“，从几年前只在精品超市水果店的精品区出现，上百元一斤的价格，到今年路边水果店有时10元一斤，甚至15元2斤。风味也从浓郁芳香万人追捧，到现在很多人质疑其果粒小了，且徒有甜度，没有味道、还齁嗓子。不少人很委屈，怎么好吃的时候买不起，吃得起的时候却变难吃了。
一次葡萄园之旅让我更近距离了解了这种葡萄，并想到了那些酿酒葡萄有些不同又相似的命运。
十月里打得一个周末，在去植物园的路上我碰巧走进一片位于上海近郊的葡萄园。
葡萄园不大，仅10来亩，一条繁忙的大道转进一条两旁同样楼房林立的小路后，再转一个弯，才能看到并不开阔的几片农地，而抬头向前不远处房屋的轮廓又再度升起。在寸土寸金的上海近郊，这样“见缝插针”的农业种植也是常态。
和大多数酿酒葡萄的葡萄园不同，这里的葡萄藤全部都被简易大棚覆盖，架型并非为了获得更多阳过照射而设的垂竖VSP架型，或是干旱大风地带的灌木式，而是高树冠并在上面水平铺开的棚架式。
葡萄园主要是做游客的采摘生意。阳光玫瑰20元1斤，其他巨峰、玫瑰香等12元一斤，葡萄园里还散落有草鸡蛋和到处乱走的芦花鸡，捡到鸡蛋，或是抓到活鸡价格另算。没想到来到葡萄源头价格也不算太低，要知道今年上海路边不少水果店，阳光玫瑰10元左右一斤的价格并不少见。
盒马、奥乐齐这样的超市里也时常有49元3斤的价格，不过尝了一下这里的葡萄确实更有风味，和今年水果店里普遍比较水的状况相比要好很多，就进去挑了一些。
得知陪同在旁的就是老板，同样种过几年酿酒葡萄的我就和他聊了起来。
在上海种阳光玫瑰要多少钱？
老板也不是本地人，几年前他老丈人来包下的这片地，看他丈人不在，对我小声抱怨起来：唉，本来说就他一个人就能管过来，然后丈母娘先来帮忙，然后把我和我老婆都拉来了。
接着又聊到这里一亩地年租金3500元，这当初还是空地的价格。他也指了指隔壁关着门的一个葡萄园：包下那片地的公司不怎么管了要租出去，一亩地5000块，不过葡萄都种好了。这还不是在马陆——上海葡萄园的中心，那里的价格会更高一些。
对比几年前在宁夏打听到产果的葡萄园800元一亩/年，蓬莱1000-1200元，空地则几乎忽略不计（当然开垦并不便宜），上海地租会高出不少也在意料之中。
真正出乎意料的是这样一片葡萄园每年的管理费用，每亩每年高达10000多元。而在需要埋土出土，因此酿酒葡萄园成本高出同行近50%的宁夏产区，大部分葡萄园一年给一亩地含人工在内的预算也就在2000元左右，碰上年份好不用打药的年份还花不掉。
这里的葡萄都让游客摘了，连采摘成本都省下了，怎么能花掉那么多。
原以为人工贵，但经了解零工价格相比有稍微高那么一点，但并不太多，且也都是以村里的老年人为主。多出的运营成本主要还是花在了肥料上，而且为了品质，也因为要供人参观的原因，都没用化肥，全部都是农家肥。除草除了靠路的一排用了除草剂，里面的葡萄园因为要养鸡同样也只能用机械加人工的方式除草。
这样的肥料花费还是十分惊人，但接着了解到这样一亩地，阳光玫瑰能产2吨之后，倒也解了不少疑惑。作为对比，宁夏一片赤霞珠葡萄园，要酿精品酒，亩产多在0.4吨左右，有的更低。当然沙漠里也有葡萄园靠灌水施肥也能达到亩产1吨以上的产量。
不得不说阳光玫瑰真是一个不错的鲜食品种，相对抗病，今年算是多雨的生长季，这样高产风味还能保持得不错。
接着又聊到说是有其他葡萄品种，怎么除了门口两排看上去不一样，其他看着都是阳光玫瑰。老板四周看了下，说：“唉，还不就是老丈人三年多前，去参加的村里的培训，教怎么种阳光玫瑰，那一班远近就来了上百号人，回来就买了这两年的树苗种下，其实这葡萄园基本都是阳光玫瑰。
那回报也还行吧？
老板自然又是叹气：前两年葡萄价格还高，加上天气也好品质更高，确实还不错。今年不行啊，葡萄价格上不去，又老是下雨，一下雨客人也来得少。
我又深入葡萄园看了下，确实，十月中下旬还有近一半葡萄挂在树上。那我问，如果再晚些会不会把剩下的卖给大经销商或大超市？问题是他们给的价格低到可怜，而且对果粒大小、果穗形状有一定要求，这里葡萄倒是都符合，只是好的大多到时候也被挑过一遍，剩下也只能贱卖。
不用宏观的数据分析，就今年这价格与供需趋势，老板自己都觉得明年会更难。
阳光玫瑰 vs 酿酒葡萄
中间我心中小盘算了一下，不算其他农副产品，这10亩地20吨葡萄，如果到闭园前全被现场摘掉，或剩一些打个75折也差不多有60万，去掉地租运营13.5万，建园时1万到2万一亩左右的成本分摊个几年，再加上一些平台推广的费用，一年毛利竟能有40万左右！
而前两年阳光玫瑰单价比这还要高不少，且天气好，在品质更好的情况下产量也更高。加上那时候市场对这一葡萄的追捧，能卖掉更多，毛利还会高得多。
当然如果这些收入如果拆成四个成年人一年的劳动成果，很多人会觉得没什么。
但对比一下种植酿酒葡萄，一个（家）农民10亩地能赚多少钱，大家可能就会和我一样震惊：
西北一些产区的葡萄园，如果按十分高的亩产1吨来算，这种葡萄基本鲜有精品酒庄问津，出路多是终被一些大酒厂买下做廉价餐酒，价格区间多在2000-2500元一吨。10亩地年收入2.5万元左右。
好的葡萄园亩产可能就0.3-0.4吨，碰上行情不好可能6000、8000一吨就卖了，有些可能可以卖到2、3万一吨。这样10亩地的收成特别好的年景才到了12万。（山东、云南等地具体亩产和葡萄价格不详，知道的小伙伴可以留言讨论。）
2.5和12万，再去掉一年不同的投入，建园折旧。不管怎样，剩下的数字对比40万差距都不是一般的大！
这样用上海的鲜食葡萄对比西北酿酒葡萄可能有失偏颇，采用了两个十分不同的情景来对比。上海的葡萄园毕竟少而又可以直面众多消费者（在那里的一个多小时，驱车前来的散客数量大于我在任何国内酒庄一天能看到的非专业游客数量），以零售价卖葡萄。而酿酒葡萄的归宿是酒庄，总是以批发价在出售。
如果对比双方，一边是北方大型种植基地稍低产的阳光玫瑰，且主要以批发价出售。而另一边是精品小酒庄、葡萄会变成葡萄酒，且同样能卖出去大多数的产品，这两者的差距可能会很接近，甚至出现反超的情况。但这已经对后者有了葡萄酒酿造、酒庄设备准备、市场营销等等，完全另一维度的要求。
仅就两边种葡萄农民的辛劳和弱势情况而言，我不觉得其中有很大的差别，相反西北的严寒干旱等情况对人更不友好。但这样的信息差、地域差，所造成的收入差别就是存在。
平凡之路
如今生产过剩的问题影响着全球大部分的葡萄酒产区，我想种植阳光玫瑰或其他什么葡萄的果农就是能有今年的收入，也不会想要自找麻烦去做酿酒的事情。只是，万物皆卷的时代，留给阳光玫瑰的好日子还能有多久？
阳光玫瑰引入国内是在2006 年。此后十年，引入的各地栽培技术一直不过关，阳光玫瑰也没能进入大众视野。差不多从2016年起，随着栽培技术终于成熟，加上高价的助推，其种植面积开始了疯狂的扩张之路。
比如在全国主要的阳光玫瑰养殖基地湖南澧县，2021年其种植面积几乎2016年的18倍，在全县各类葡萄种植总面积的占比，从8.3%飙升到71.8%。
2016年全国阳光玫瑰的种植面积是约10万亩。据中国科学院果树研究所专家王海波介绍，研究院的不完全统计下，2020年全国阳光玫瑰葡萄种植面积已有80万亩，预计到2022年会突破100万亩。
相信市场的作用，阳光玫瑰的种植面积终会去到合适的位置。当阳光玫瑰风光过去，我们或许才会发现：它只是中国众多葡萄品种、众多水果选择之一。就像蓝莓、车厘子、牛油果、火龙果、百香果等等，阳光玫瑰正在走它们曾经走过的、飞入寻常百姓家的路。
回家的路上，路过一新近大热商圈的露天市集，看到了鲜食葡萄界的新顶流——妮娜皇后，每一串都包装精美，高高在上，要价98元，但近看那酒红色的果粒分明有些瑟瑟发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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