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法国文艺青年的美酒奇遇,精彩谢幕

葡萄酒的美,在芬芳的香气美味的口感之外,还常经意间,能为我们的生命画下美妙的一笔。而正是这种魅力,让无数人对魂牵梦绕

 

贝尔纳·皮沃Bernard Pivot),法国文学界、媒体界、文化界举足轻重的人物,深受全球无数葡萄酒爱好者爱戴的葡萄酒作家,他精彩的一生于近日谢幕。葡萄酒在他生命中,占据了十分美好的回忆,对他来说这不仅是琼浆玉液,更是在他人生的关键时刻,起到过不可思议的作用。谨以此文表达我们对贝尔纳·皮沃的怀念:

一个法国文艺青年的美酒奇遇,精彩谢幕

一个法国文艺青年的美酒奇遇

 

文学新闻会变成我的专业,其实是一个奇迹,因为当时我在文学方面少有耕耘,不管怎么说,这样的背景应该会让我和这个领域无缘。然而,博若莱却为我扮演了扭转命运的角色——是的,我知道,这种事没人会信!

 

事情是这样的:那时我二十三岁,刚服完兵役。我从里昂搭夜车北上巴黎,一下车就直奔位于罗浮街的母校“记者培训中心”,因为那里有为毕业生安排实习工作的服务。


我有没有心仪的报社?有啊,《球队报》。


“记者培训中心”的主任克莱儿·里歇(Chire Richet)对我说,她不认识任何在《球队报》工作的人,不过当天早上,她才刚推掉《费加罗文学报》(le Figaro litteraire)征求一个新手的要求,因为她的名单里没有任何可以推荐的人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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费加罗文学版

 

这个位子还空着吗?嗯这工作适合我,可是我不知道我适不适合这份报纸。那您自己看着办吧。于是当天晚上我就有了个面试机会。

 

《费加罗报》和《费加罗文学报》当时很奢华气派,坐落在香榭丽舍的圆环边上——印刷厂在地下室,那是一座历史悠久的宅邸,从前是科蒂(Coty)香水店。

 

在金碧辉煌的建筑里编辑部主任秘书让·塞纳尔(Jean Senard)接见了我,这个人勇敢又幽默,曾经代表“工人国际法国支部”(SFIO)在巴黎的十八区参选(当选的几率当然是零)。他是里昂人。我由此看到一个幸运的征兆(虽然我们年纪相去甚远,但后来成了非常好的朋友)。他向我说明,等一下总编辑莫里斯·诺埃尔(Maurice Noel)会跟我进行面试,他是诗人外交官克洛代尔(Claudel)的朋友,是象征派诗人瓦莱里(Valery)的崇拜者,他的肩膀和他的文化修养一样厚实,待人处事的态度令人印象深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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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我不该被吓到的,因为这个人乍看之下性情刚烈火爆,但却是个慷慨敦厚的人。

 

他的办公室和编辑部一样是挑高的天花板,气派的装潢,我刚走进去的时候,他那双厚实的樵夫之手立刻吸引了我的注意,因为其中一只几乎把我的手捏碎。只要他觉得我的态度有一丝不逊,他就会站起,拎起我的裤头把我扔出去。发作之后不到一刻钟,他又会请受害者原谅他。

 

不过并没有发生这样的事,我们在谈我的阅读经验。我的回答让他越来越悲伤。

-《哈德里安回忆录》?

没有耶,我根本没听过玛格丽特·尤斯纳尔这个名字。

 

德尼·德-鲁热蒙(Denis de Rouge-mont)《爱情与西方》(L’Amour et l’Occidebt)?

 

无可奉告,因为我没看过这本书。

 

他列出了一打作者和书名——我记得好像有罗歇·马丁·杜·加尔(Roger Martin du Gard)、《塔尔布之花》(Les Fleurs de Tarbes),《泰斯特先生》(Monsieur Teste)。我的反应是沉默,越来越羞愧的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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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后,他语带嘲讽地问我,是不是有时候也会看看书?

 

会啊,我举了布隆丹(Antoine Blondin)、马索(Felicien Marceau)、阿拉贡(Aragon)——但是这位诗人跟他的口味不合。我这份名单实在太贫瘠了,在他的想象里,我应该是一个疯狂爱读书的年轻人,从幼儿园开始就怀抱从事文学新闻业的野心。

 

很显然我不适合干这一行,真恨不得面试赶快结。

这时候莫里斯·诺埃尔突然问了我一个问题,大概是不想太快把我赶出去,让面试结束得太粗鲁。他问我是巴黎人还是外地人。

 

我说,“我是里昂人。”

 

他告诉我,法国被占领初期,《费加洛报》曾经退守自由地区,在里昂出报。尽管他眼见法国败退,受到屈辱,尽管去做这份不会让编辑和读者丢脸的报纸要面对种种困难,但他还是对里昂这个“美丽的制绳店老板娘”之城留下了极美好的回忆,尤其是“美丽制绳店老板娘街”,当然还有“栗树街”“谢勒斯当广场”。他常去一些小酒馆,晚上,报社收工之后,他会去那儿享用里昂特产的千腊肠、猪肉制品,甚至有一次还吃了牛肚做的里昂名菜“工兵罩衫”(tablier de sapeur)(对,这个我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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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次都喝到很香醇的博若莱,他又补充了一句。

“啊,您喜欢喝博若莱吗?”我问他。我回魂了,笑容再度浮现在脸上。

 

“喜欢啊,非常喜欢,只要是好的博若莱。”于是,面对这么一个不论体型或心智都如此慑人的人,我竞然听到自己的声音自然到无以复加,这样的声音在十五分钟前根本不认得,以后也从未再听过:

 

“我父母在博若莱有一小块葡萄园,其实,我母亲……”

 

莫里斯·诺埃尔的眼睛立刻亮了起来。这是我头一次让他感到惊讶,让他产生兴趣。

 

“他们酿的博若莱好吗?”

 

“他们自己不酿酒,但有一个酒农,他酿的酒可以说是特别好的博若莱之一。”我以老行家的语气向他保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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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可以买吗?”

 

“当然可以”

 

“有没有可能买一小桶,在博若莱那边是怎么说的,那种十升的酒桶?”

 

“您是说‘卡其雍桶’(carillon)吗?”

 

“对对对,卡其雍桶!当然,我要付钱喔”“没问题,包在我身上。一星期后,酒就会送到。”

 

“好,那我们就说定啰,我们给您三个月的试用期。您从星期一就开始工作。那时候应该是晚上七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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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站起来,在壁炉上拿起两三本书递给我,要我回去读,不要拖。我当天晚上就开始读了。从此我的头再也没从书上抬起来。(可是起初这些为了工作而读的书,唉,我已经记不得了。)

 

半个月后,莫里斯·诺埃尔走进编辑部的大办公室,用他浓重的鼻音(这声音仿佛还在我耳边)大声喊道:“啊,贝尔纳·皮沃,您父母亲的博若莱真是太棒了”。让·塞纳尔和其他《费加洛文学报》的记者都告诉我,除非我自己露出会偷懒或是会干蠢事的样子,不然莫里斯·诺埃尔这番话的意思,就是我被正式录用了。

 

恋酒事典

 

以上原文节选自《恋酒事典》(Dictionnaire Amoureux du Vin),新近推出的版本也叫做《葡萄酒私人词典》 。这本长盛不衰的名作,作者就是法国著名葡萄酒作家贝尔纳·皮沃(Bernard Pivo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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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写作方式十分特别:与酒有关的108个词条,按照A-Z的顺序排列,包含“爱情与酒”、“酒神巴克斯”、“盲品”、“亨利·贾叶”等充满趣味的话题。内容涵盖酒窖、餐桌、小酒馆的记忆,葡萄酒从业者们的故事,以及葡萄园、酒庄、开瓶器、试酒碟、品酒、香气等葡萄酒知识。读起来轻松有趣又充满丰富的文化知识,像是一位爱酒爱闲谈又十分睿智的邻居爷爷,跟你讲葡萄酒的故事、谈历史、聊八卦,信手拈来,引人入胜。

斯人已去

 

202456日,贝尔纳·皮沃(Bernard Pivot在塞纳河畔得讷伊去世,享年89岁。作为一名记者,皮沃生前还有过许多角色,其中无法令人忘怀的有:长期在《星期日报》任文学评论家;龚古尔学院(Academie Goncourt,法国国家性的文学大奖龚古尔文学奖的评选机构)主席(2014-2019年)。他也是法国著名的电视名人和主持人,曾主持法国Antenne 2电视频道不可错过的文学聚会节目《Apostrophes》(1975-1990年)。2018年,他还与自己的两个女儿之一Cécile Pivot合作出版了一本书《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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贝尔纳·皮沃(Bernard Pivot)

 

当然更重要的,贝尔纳·皮沃是一位备受尊敬的葡萄酒人,勃艮第克里玛支持委员会主席,他对勃艮第克里玛的贡献是他留下的宝贵遗产。

 

Jacky Rigaux是当今勃艮第许多酒农的导师,也是公认的勃艮第葡萄酒专家,是一位将葡萄酒中的风土追求作为毕生使命的人。他为《赏源葡萄酒评论》撰写了这篇充满敬意和感激之情的文章,怀念贝尔纳·皮沃:

致皮沃

再见了,我的朋友贝尔纳。您将斯宾诺莎(近代西方哲学的三大理性主义者之一)的优美词句转化为与你生命的联系:“行动力的增强让我们快乐,成就我们的生命。”

 

您也给了勃艮第永恒的精彩描述:“在勃艮第,当我们谈论气候时,不是把眼睛抬到天上,而是把视线放到土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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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自博若莱的您,并没有因为菲利普·勒哈迪(Philippe le Hardi)驱逐勃艮第的佳美葡萄而生气。退居南部花岗岩风土的佳美,成了美丽博若莱风土的神奇译者。您为这片壮丽的风土写下了三首颂歌,这也是您所著《恋酒事典》中尤为漫长、动人的一章(43-65页)。接下来,您又为勃艮第谱写了光辉灿烂的诗篇(80-87 页),充分呈现了气候背后的哲学思考。

 

作为支持委员会主席,您欣然接受了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对世界风土葡萄栽培摇篮和典范——勃艮第的加冕礼,将这一产区列入世界遗产名录(2015年7月4日)。如今,当全球化的滚滚洪流将所有农业生产工业化,列入世界遗产名录至关重要。克里玛背后的哲学代表着对工业化“新颖”的抵抗形式,它们已经存在了数千年,且长久以来一直如此。或用您自己的话来说:”……在日益标准化的全球葡萄酒市场中,勃艮第的风土条件无疑仍是一个安全的价值避风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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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勃艮第克里玛的真正守护者,您用自己的一生验证并让人们领略到克里玛是多么独特且神奇。

 

“勃艮第的葡萄酒需要,甚至限定于有个性和有毅力的爱好者。有了毅力,才能在酒龄尚浅时不将酒一饮而尽,即使酒液的呼唤令人无法抗拒,无论其始于黄中带绿或深红的颜色,还是其诱人的果味在向你招手。我们需要从酿酒学的角度来看待我们的饕餮之物:把那些寿命较短的葡萄酒和那些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而陈年并得到改善的葡萄酒分开。对于前者,我们欣赏白葡萄酒的花园香气和红葡萄酒的果园香气。而对于后者,我们期待更微妙的芬芳,这需要味觉和嗅觉的共同发掘,因为仅靠嗅觉本身已无法胜任这项任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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Jacky Rigaux
杰克·里戈Jacky Rigaux先生是世界著名葡萄酒作家,法国葡萄酒评论家和研究学者,勃艮第大学 “葡萄酒与文化”专业前负责人,勃艮第克里玛联合国申遗委员会专家顾问,知味葡萄酒杂志·教育的特别顾问。多年来潜心研究包括法国、意大利和美国在内主要葡萄酒产区的风土,尤其对勃艮第的风土和历史造诣深,近年来着力于“风土品鉴法”的研究和推广。他是著作等身的作家,著有包括《亨利·贾叶》、《勃艮第特级园》、《风土复兴》、《风土品鉴方法》和《风土与酒农》在内影响广泛的葡萄酒著作。他同时还是一名精神分析学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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