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鱼》里那瓶100万的酒是什么来头?

究竟是何方神物?

周星驰的新片《美人鱼》自大年初一上映以来,票房已经突破了27亿,创下国内影史票房最高的神话。

“星式幽默”一如既往,只是这次换成了一个披着童话外衣的“色戒”故事。

不过作为葡萄酒爱好者,《美人鱼》开场不久的场面却尤其让人会心一笑:邓超扮演的男主角刘轩在土地拍卖会中一掷千金,用超过200亿的价格买下了青罗湾的一块地皮,请来商界的朋友和竞争对手聚会庆祝。一个老板进门的时候就兴奋地打招呼说:“听说你要开90年的康帝,我怎么会迟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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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克扮演的竞争对手更是对着桌上3瓶1990年的罗曼尼康帝一语道破:“要喝掉你一百万的酒,怎么好意思。”
3瓶葡萄酒,其中2瓶是750ml庄,1瓶是1500ml magnum双瓶装,1990年份也不算特别老,为何竟然能值100万?(注意镜头剪辑中邓超开瓶的起泡酒并不是罗曼尼康帝)

这酒真要这么贵吗?

确实不需要这么贵,1瓶750ml的罗曼尼康帝在国际市场(商店或者拍卖会)税前价格大概可以买到11-12万人民币(不算税的话),双瓶装的价格应该比单瓶装乘以二还贵一些,这3瓶酒加在一起应该也差不多50多万人民币的价格,那么对于酒的价格显然剧组还是夸张了一把。

不过一瓶小小的葡萄酒价格能够超过10万人民币,确实也足够令人吃惊的了,要知道电影里经常出现的82年拉菲,目前的价格也就才2-3万人民币一瓶。用心看了电影《美人鱼》的朋友不难发现很多广告植入的痕迹,“58到家、好搜网、oppo手机、纯甄酸奶、凯迪拉克、五粮液、极地海洋公园(现实中真的2017年开幕哦)”……粗粗一数,得到专门镜头的广告赞助商已经超过了一打。

但如果你读完下面的故事,对罗曼尼康帝酒庄了解多一些,就会相信酒庄肯定一分钱广告费都没出,周星驰是从内心里喜欢它才会在电影里多次反复提及的。因为罗曼尼康帝的酒,根本就不愁卖。

千万富翁买得起的酒,但亿万富翁才喝得到

罗曼尼康帝酒庄(Domaine de la Romanée-Conti)在全世界葡萄酒爱好者心目中就是圣殿一般的存在。酒庄位于法国勃艮第核心区域的沃恩-罗曼尼村(Vosne-Romanée),一个毫不起眼只有400多人居住的小村庄。

这家酒庄出产的酒无一例外都是顶级佳酿,其中最富盛名的便是让酒庄得名的罗曼尼康帝特级园(la Romanée-Conti Grand Cru)
这家酒庄出产的酒无一例外都是顶级佳酿,其中最富盛名的便是让酒庄得名的罗曼尼康帝特级园(la Romanée-Conti Grand Cru)

除了这块传奇葡萄园,酒庄还出产同样顶尖的1款白葡萄酒——蒙哈榭特级园(Montrachet)和6款红葡萄酒:踏雪(la Tâche)、里奇堡(Richebourg)、罗曼尼圣维旺(Romanée-Saint-Vivant)、大依瑟索(Grands Echézeaux)、依瑟索(Echézeaux)以及科通(Corton),皆为特级园。在某些年份,酒庄还会对葡萄园进行第二次采摘,挑选剩下但还不错的葡萄酿制少量的葡萄酒,并降级为一级园。

因为全世界的葡萄酒爱好者和酒商都渴盼能获得罗曼尼康帝酒庄的佳酿,酒庄的葡萄酒都是以一箱混搭12瓶出售,按照其旗下诸款特级园的葡萄酒的收成按比例分配各款酒,其中只有1瓶是罗曼尼康帝特级园(另外通常有3瓶 La Tache,2瓶 Richebourg,2瓶 Romanée St. Vivant,2瓶 Echézeaux和2瓶Grand Echézeaux),只因为太稀少。《美人鱼》电影中那种两大一小康帝同时开瓶的宴会,还是出色的1990珍稀年份,确实堪称“壕无人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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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实在是太供不应求,罗曼尼康帝酒庄的酒采用配额销售。只有酒庄名录上登记在册的200余位个人或是100余位注册酒窖管理师(和一些著名餐厅)可以下单订购罗曼尼康帝的葡萄酒,而这些注册酒窖管理师必须保证只把酒卖给他们熟知的客人。整个法国每年都只分到600瓶罗曼尼康帝,剩下的都销往国外了。所有的这些举措都是为了保证该酒庄的葡萄酒不会被操纵价格,卖出太高的天价,但市场还是如实地反映了这款酒极端的供需对比,市场或者拍卖会上的流通购买途径能卖出超过10万人民币的高价,也就不奇怪了。江湖上一直笑称罗曼尼康帝是“千万富翁买得起的酒,但亿万富翁才喝得到”,并非虚言。

更为重要的是,这种伟大是与出产这款葡萄酒的“风土”(terroir)所联系在一起的,其包含的内涵包括了千百万年的土壤、当地的气候、葡萄园所处的坡向、当年的天气、选择的葡萄品种和当人人耕作和酿造的各种因素,这一切加在一起,使得每一款酒都有独一无二的风味,无法复制。罗曼尼康帝酒庄的每一款葡萄酒都堪称伟大,风格却又各不相同。比如我们前两天写到过的,火遍全世界的葡萄酒主题漫画《神之水滴》里主角的父亲死前一定要喝的“李奇堡”(Richebourg)

罗曼尼康帝喝起来是什么味道?

我们摘录了一段英国女王的酒窖顾问(也是我们知味的顾问)杰西斯·罗宾逊大师(Jancis Robinson)2007年时品鉴1990年的罗曼尼康帝写下的记录:

闻起来有茶叶风味,边缘颜色稍浅。非常奢华但仍显年轻,酸度显著,相当收敛封闭。比酒庄同一年份的踏雪(Tâche)酒体轻。充满活力,结构工整清晰,甚至可以说现阶段精雕细琢到了令人敬畏的程度。不应该现在开来喝。(注意品酒笔记写于2007年)适饮日期:2015至2030年

罗曼尼康帝酒庄的掌门人奥贝尔·德维兰(Aubert de Villaine)曾经非常难得地向人们分享过他对罗曼尼-康帝酒庄的几款特级园红葡萄酒的看法。他没有细致地对这六款酒做描述,而是就他眼中它们各自的个性特点侃侃而谈。作为全世界最为显耀的葡萄酒圣殿的管理者,德维兰话中精妙相信有幸有过品鉴经验的朋友们自能体会。

罗曼尼康帝酒庄的联合庄主奥贝尔·德维兰(Aubert de Villaine),图片来源:Colin Hampden-White
罗曼尼康帝酒庄的联合庄主奥贝尔·德维兰(Aubert de Villaine),图片来源:Colin Hampden-White

依瑟索 Echezeaux

“这是一款欢愉的酒,果味中充满热情,它的丰盛甚至试图在年轻的时候超越大依瑟索。”

大依瑟索 Grand Echezeaux

“它的从容与依瑟索的繁盛形成对立,陈年之后会有全方面的展现。”

罗曼尼圣维旺 Romanée St Vivant

“整个酒庄精细和高雅的代表,口感上明显的紧涩,让人想到修士朴素的苦行生活。”

李奇堡 Richebourg

“一款极为丰盛的酒,它的名字也揭示了这一点(riche在法语里意为‘丰富,丰盛’),同时也极高雅。”

拉塔希 La Tâche

“La Tâche是一款极度严谨的酒,垂直的酒,令人想起德尚拜尼(Philippe de Champaigne)的名画《黎塞留三重像》(Triple portrait du Cardinal de Richelieu)。”

德尚拜尼(Philippe de Champaigne)的名画《黎塞留三重像》(Triple portrait du Cardinal de Richelieu)
德尚拜尼(Philippe de Champaigne)的名画《黎塞留三重像》(Triple portrait du Cardinal de Richelieu)

画中担任法国国王路易十三的宰相和红衣主教的黎塞留仪态庄严,严谨的三面呈现,令人顿生敬意。

而对于传说中的罗曼尼康帝特级园,老爷子的评价非常简短:

罗曼尼康帝 La Romanée-Conti

”圆满(spherique)的酒,极为有力,甜润为其修饰“。

“圆满(spherique)”是经常被酒评家们用来形容罗曼尼康帝的词汇。法国最富盛名的酒评家之一贝尔纳·布尔奇(也是知味的顾问)曾说,

“La Tâche从来都是勃艮第盲品会上的冠军,即使碰到 la Romanée-Conti也经常获胜,因为它符合一切伟大之酒的标准。但对 la Romanée-Conti而言,需要有更敏锐的感官才能体会到其无上精妙的境界。”

如果有人请喝这样的酒,飞着过来也要喝,那确实也不奇怪了。

罗曼尼康帝的掌门人
奥贝尔·德维兰

在葡萄酒世界有着如圣殿一般地位酒庄的守护者,应该也是有着无比的威严吧,几乎每一个葡萄酒爱好者在见到奥贝尔·德维兰先生(Aubert de Villaine)之前都这么想。但见到本人之后都会惊叹,康帝的掌门人竟然是如此谦逊的一位长者。

去年12月,知味邀请这位已经76岁高龄的传奇老人来到上海作为“风土大会”的主讲人,与中国的葡萄酒爱好者交流见面,他的主旨发言“风土是人类千百年来的梦想”让全场数百位听众感动非常(关注知味微信回复关键词梦想阅读演讲全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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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演讲的最后他说

酒的灵魂在风土之中,只有我们真正的风土才可以给酒带来灵魂,它是一种非物质的独一无二的东西,我们所尝到酒当中真正灵魂就是来自这里。法国作家乔治·贝尔纳诺斯(Georges Bernanos)曾说,“让人的生命有份量的,是他的梦想。” 像我这样接近终点的年纪,我自然意识到已无法赶上理想的份量,但(我的一生)这已足够了。就像英国的朋友会在黄昏时分所说的,“当我们往身后看,人们很少会为自己所建立的丰功伟绩做停留,而是为了我们所梦想过的事情!” 这部分非物质的内容正是勃艮第风土理念的核心,是我们的力量源泉,是人类千百年来共同的初心和梦想!

这样一位老人,虽然掌管着全世界最伟大的酒庄,但却愿意付出近10年的精力,为勃艮第的葡萄园风土申请加入联合国教科文组织世界遗产名录而辛劳奔走。在2015年7月勃艮第风土申遗成功的那一刻,我们可以从他脸上的欣喜中读出这背后一代代勃艮第人所坚持的努力。勃艮第的酒正因为这些才收到世人的尊重和珍爱,罗曼尼康帝也正因为于此才在市场上受到不断的追捧。

风土大会结束后的晚上送德维兰先生去机场回法国,快下车的时候他对我说,“如果关于葡萄酒我有资格提出一条建议的话,我会说:要酿出伟大的酒,需要的是谦卑( Pour faire des grands vins, il faut l’humilité)。” 听完我也感动得泪奔了 T__T

“风土大会”的活动获得了央视的全程报道,还对德维兰老先生做了一场极为珍贵的30分钟的专访,在访问中他说:“我有一个小愿望,可能就是我在还不是太老之前,能尝到来自中国的葡萄酒佳酿。”

罗曼尼康帝的历史

自12世纪起,圣维旺修道院(Abbaye Saint-Vivant de Vergy)的僧侣们便着手开垦这座极为珍贵的葡萄园,整个勃艮第的葡萄酒理念其实也源自教会僧侣们。直到1651年,教会把它转手卖给了克伦堡家族,并第一次被记载为“罗曼尼园”(La Romanée)。

百年之后的1760年,罗曼尼康帝特级园——当时叫“罗曼尼园”(La Romanée)终于再度出售,这在当时吸引了两位赫赫有名的人物:一位是法国国王路易十五的堂兄弟康帝亲王(le Prince de Conti),另一位则是路易十五的情妇、名满天下的蓬巴杜夫人(Madame de Pompadour)。

传闻作为国王的宠臣和国王最爱的情妇,两人之间的明争暗斗从未间断。 结果当时财力尚无法胜过康帝亲王的蓬巴杜夫人不敌92400利弗尔的高价饮败而归。亲王并未改变这款酒的名字,但因为他实在是这块葡萄园历史上最为显赫的主人,在1794年法国大革命之后葡萄园被收归国有再度拍卖时,人们开始称其为“罗曼尼康帝”(la Romanée-Conti)。

大革命之后,这片巴掌大的土地几经易主,每一次成交的价格都比周边勃艮第特级庄园的价格高出5到6倍。

1869年,德维兰家族的先人雅克·玛利·迪沃·布洛谢买下了这座庄园。奥贝尔·德维兰自1974年起担任酒庄主管,他回忆道“从那以后,无论遇到任何险阻,我们的家族从未放弃过这座庄园… 在我年轻的时候,人们觉得种植葡萄不足以养家糊口,而勃艮第的境况也相当凄惨。”这正是因为这些原因,他的伯父在1942年把属于他的那部分酒庄转让给了乐桦家族(Leroy),从此两个家族各具一半股权。代表乐桦家族的亨利·弗雷德里克·罗奇(Henri-Frédéric Roch)目前是酒庄的合作管理者 。

酒标上有两位共同管理者的签名,来源:DRC
酒标上有两位共同管理者的签名,来源:DRC

来自两个家族的四十余位后代将把这份事业传承下去。尽管很多商界巨头对极品葡萄酒充满热情(例如LVMH奢侈品集团的阿尔诺收购了滴金酒庄和白马酒庄、PPR奢侈品集团弗朗索瓦·皮诺收购了拉图酒庄),奥贝尔·德维兰表示从未有人向他表示要收购酒庄,他揣摩道:“大概是因为人们尊重并敬仰罗曼尼康帝的稳固。我们的葡萄酒也许正逐渐成为奢侈品,但无论如何,它首先是农产品。我希望它能始终如一,为爱好者而非收藏家带来欢乐。

朱思维

知味联合创始人、执行主编,知味葡萄酒教育资深讲师。曾在法国师从著名酒评家贝尔纳·布尔奇学习葡萄酒,足迹遍布世界各大葡萄酒产区。

他毕业于上海交通大学,巴黎高等电信学院(Telecom ParisTech)和巴黎高等商学院(HEC Pari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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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思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