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早晨阳光尚好,行车穿越兰斯山区,光线透过森林间的缝隙洒落。过河,再往西与河岸平行一段,眼前的风景开始变“野”,这就是马恩河谷(La Vallée de la Marne)。曾经的单面山被蜿蜒流淌的马恩河雕刻成宽阔的山谷,坡面大起大落,覆盖成片的葡萄园,风景如画儿一般,星星点点的香槟村落就散落其中。这片土地是三大香槟葡萄品种黑莫尼耶(Pinot Meunier)的王国,果香重彩,柔和不失风骨,市面上不多见的以它为主或百分百的黑莫尼耶黑中白香槟(Blanc de Noirs,Blanc de Meunier)在此很容易找到,值得尝试。
从埃佩尔奈(Epernay)由东向西,白垩岩质的土层逐渐下移,不时被灰粘土或沙土取而代之。马恩河谷土质多样的特色在小村娥伊(Oeuilly)尤为明显:丘陵高处的白垩土层,质地从散碎到坚硬不等;而低处靠近河岸的葡萄园以沙质土壤为主,有时包含一些化石,被独特的河流微气候笼罩,果实兼具清新成熟的特质;更特别的是一种叫做Sparnacien的石灰粘土,称谓来自小镇埃佩尔奈的拉丁文,非常适合黑葡萄的生长;有些地段,你甚至可以惊讶的发现存在打火石质地的土层。大部分时候,我们并不特别在意马恩河谷出产的香槟,正如黑莫尼耶经常在香槟酿造中充当配角一样,事实上,这片土地出产特别的葡萄,更造就特别的酿酒人。
贝诺瓦与风土
塔兰香槟(Champagne Tarlant)传到贝诺瓦(Benoit)手上,已经是小庄园的第十二代了,他的母亲告诉我,家族种植葡萄的历史可以追溯到1687年,酿造静态酒的历史也不短,直到1928年祖父才开始酿制自己的香槟。“很长时间,香槟的酿制和消费仅限于一小部分上流社会;祖父那一代经历战争、自然灾害的重重打击陷入困境之后,终于破釜沉舟,自己摸索着开始酿制香槟,这也是无数小酒农曾经艰难成长的故事。” 米歇尔骄傲地说。
在环绕酒庄的葡萄园里,贝诺瓦说起自家多样的土质,小香槟葡萄品种的种植尝试就停不下来,典型的小酒农耕耘着家族传承的不多的田产,总是对土地倍加呵护。他已经完全放弃化肥农药的使用,实施一部分自己验证有效的生物动力种植法,配合其他的天然植物疗法。“这也得有个度,我不是绝对的有机膜拜者,每块地有它的需要,你得去适应;同时考虑到可能带来的负面影响,比如用含铜制剂预防和对付霉菌的问题是,一下雨溶液就会被冲掉融入土壤,反复使用会导致土壤里重金属铜的含量过高。”我们在高处的葡萄园停下,植物间距的空地里种植了青草,“这块田的储水能力很强,植草可以吸收掉一部分养料,减少葡萄的产量,果实的酸甜度和香氛也就更集中。”他手指向坡面下方告诉我:“那一片沙质的土地就不一样了,葡萄藤本身要更努力才能吸取营养。”
酒庄厂房的一角,堆满了各种风干的植物花草,荨麻,苦艾,黄春菊…. 有点像中医的配药房,他一边解释一边点了火煮制植物,取得的药茶被强化后(使用强化器dynamiseur,生物动力手段之一,这种机器利用特别的旋转轴制造线条精确的漩涡,让植物或矿物分子完全沁融入水中),按不同需要喷洒到葡萄藤叶上,土地上,可以抗病,防寒,肥沃土壤….
“没错,香槟讲究的是调配,但我不赞同那些大型酒行过度强调这一点,结果是很多高产量的香槟味道越来越相似。为什么不让这片风土 (Terroir) 说话?香槟来自葡萄园,不需要绕圈子,好葡萄自然会酿出好酒。”贝诺瓦强调自己能做的就是创造一个最天然的生长环境,让葡萄自由舒展的体现这一片风土特色,在他看来,香槟的未来,必须回归到健康有机的葡萄园。除此之外,酒庄不厌烦琐的单独压榨和发酵每一块田产的葡萄,好似铺开一张风土调色板,每一瓶香槟就是这样积聚了马恩河谷特有的地域精华。
站在我面前的同龄人,既是理性的生物动力种植者,更是香槟酿造的叛逆小子。酒窖里一排排木桶的颜色看来不像是旧桶,我很意外,新橡木桶的使用在香槟的确少见。而塔兰近一半的葡萄汁是在新桶中进行第一轮发酵的。来自孚日省(Vosge)声名显赫的酒桶橡木产地达赫内森林(Forêt de Darney) ,勃艮第Claude Gillet家的手艺,中度烘烤。这些木桶赋予葡萄酒惊人的骨架感,酿酒师的解释更容易理解:“新桶也好旧桶也罢,始终是配角,它应该充分打开葡萄的潜能和香气元素,而不是凌驾在其之上,所以年轻纤细的果实经不起木桶的磨练,更适合在不锈钢桶中发酵。”另外一个原因是酒庄严格避免的苹果乳酸发酵(Fermentation malolactique,简称malo),新桶不会含有可以导致这种反应的天然细菌。为什么谈Malo色变呢?“没有更具体的原因,个人的经验告诉我,塔兰的葡萄酒在malo反应之后味道并不如意,就是这么简单。而其他的香槟可能非常需要经历这一天然发酵过程。”